第11节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带笑,神色笃定。

这样的男人,不能说他没有吸引力。

陆嘉音握着纸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对所有事都这么自信?”

顾亦笑了笑:“那倒不是,起码追你这件事上,我心里还挺没谱儿的。”

于是公事话题成功在5分钟内结束,又转变成了私事话题。

“给你个建议,你那个择偶标准的第二条,也废掉算了,同龄的男人跟你在一起,连击掌都没击过吧?啧,一个比一个没用。”顾亦想到某个哆哆嗦嗦想要索吻的小结巴,嗤笑一声。

其实跟顾亦聊天很放松。

他抛出问题多半是在陆嘉音没那么戒备的时刻。

这人聪明到,永远都不会不顾时宜地去问“为什么”,也永远不会做出刨根问底的态度。

陆嘉音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我对异性的接受度没有那么高,上大学之后,才逐渐能接受同龄异性的,目前还没突破这个阶段。”

顾亦眸子里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敛起来。

谈恋爱这种浪漫的事,在她口中像是一项没有温度的化学实验,透着冰冷。

到底经历过多么绝望的事情,她才会变成这样?

“也许不是他们的错。”

陆嘉音没意识到,她露出了一个寂寥到让人心疼的淡笑。

她说:“其实我很自私很自私,我从来没想过跟哪一任男友长久,小金说我是个渣女,说的没错,我确实从来没走心过,我跟他们在一起都是有目的的。”

在14岁那件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非常非常不快乐。

但真正发现自己的心理问题是在半年后的15岁,那天一位男性老师夸她成绩好,像是慈父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居然感到恶心,在洗手间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第二次是体育课,她被一群打闹的男孩子撞到。

刚从篮球场出来的男孩,身上带着汗水和青春的味道,嬉笑声也并不吵闹,陆嘉音被撞进身后男孩的身上,那一刻她变得失聪,僵硬,

热闹的校园在她眼里鸦雀无声,等缓过神来,她再次吐了。

同学们都以为这位高冷得有点不近人情的美女学霸是中暑,只有陆嘉音自己知道,她的心理出现问题了。

接连不断的噩梦,永远都在重复14岁的那一天。

她家里裸.漏着身体的姜致群和两个陌生女人,那些恶心的画面,还有姜致群沾着浑浊液体的手指,他向站在门口的她伸出手,猥琐地问:“嗨,小美女,趁着你妈妈不在,你要加入我们吗?”

顾亦说得对,她不是个肯低头肯认输的人。

陆嘉音尝试着去改变自己,去治愈自己。

凭什么做错事情的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而她却要变成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

她看了很多书籍,查了很多资料,也逼着自己做了很多努力。

一直到大学,她才开始能够接受同龄的男生。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男生愿意给她时间慢慢来。

他们的目的比她还要明确,每一次约会甚至每一次对话,都想要在肢体上跟她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陆嘉音笑了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所以,我谈恋爱是有目的的,只是想要利用他们摆脱某些心理问题。”

顾亦一直听着,没说话也没做什么表情,神色有点像他画那些珠宝图时的样子,认真的,又带着些思虑。

“怎么样顾老板,我这种自私的人,还想追我么?”陆嘉音第一次跟人说这些话,她尝试着把自己内心的阴暗面袒露出来。

你看,我是这样一个人。

自私又冷血。

你还要追我吗?

顾亦没有立刻回答,陆嘉音看向他,敏感地注意到他的眉心皱了一瞬。

怕了么?

想要放弃么?

陆嘉音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把头转向窗外,机窗被遮光板挡着,只能看见“航空公司欢迎您”的字样。

“哎,陆嘉音。”顾亦叫她。

“嗯?”

陆嘉音顿了顿,重新看向顾亦。

他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无奈,眸子明亮,他说:“你只不过,是在做一个坚强的人而已,为什么非要把坚强说得那么有距离感呢?”

陆嘉音怔住。

“不会是为了吓跑我吧?”顾亦眉心一绽,笑着自问自答。

他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拎起桌板上的一次性纸杯:“有个问题问你,不拒绝我的接近,也是为了利用我么?”

是为了利用他吗?

还是某些她自己都没想清楚的原因?

到底为什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Dawn的模特?

那天又为什么要在赶火车前亲自去Dawn?

很多事情陆嘉音都没想通,生活与数学题是不同的,不会有死守的固定结果。

但此时此刻,面对顾亦的疑问,陆嘉音又产生了另一种让自己想不通的情绪。

她扬了扬下巴,突然执拗地吐出一个回答:“是啊。”

“这样啊。”顾亦笑着伸出手去,用手里纸杯轻轻撞了一下陆嘉音的纸杯,像是欢庆时的举杯相碰。

航班上很多人都在闭目养神,顾亦凑过来,靠近陆嘉音耳边。

她躲开一些,顾亦压低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耳畔,他说:“荣幸之至,请务必一直利用下去。”

陆嘉亦回眸,只来得及看清顾亦一闪而过的笑容,他靠回自己的座位里,喝了口水:“陆嘉音,一个人的坚强太孤单了,以后我陪着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

最近在评论区看到了长评,很感动,每一条留言我都有认真认真认真地在看,有你们一路陪着我慢慢去写这个故事,真好。=3=笔芯!【作者无以回报!只能努力存稿!有机会一定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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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伸手

周日傍晚, 陆嘉音回到宿舍。

开门前还能听到宿舍里的几个室友聊得正热闹,她推开门,聊天声戛然而止。

陆嘉音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梢, 回到自己的桌边,开始脱外套。

蓬松的棉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紧身打底衫勾勒出纤细的腰和藏在薄背里的脊沟线。

坐在床上吃薯片的一个室友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手里的零食。

陆嘉音跟室友很少有交流。

友情大概也是需要经营的, 她的时间都给了数学题和兼职, 不聊天、不约逛街、不一起追剧追星,确实很难发展出来什么友谊。

陆嘉音背对着几个室友,敏感地感觉到她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看来今天的话题,跟她有关。

“陆嘉音, ”一个室友试探着开口, “你听说没,在贴吧发帖造谣你的人抓到了, 好像是金融系的周铭和电子工程系的一个系草,好几个激进的回帖都是这两人的小号,学校说要给他们记过处分。”

陆嘉音淡淡摇头。

另一个室友接过话题:“那个电子工程的校草也挺可怜的, 听说都哭了, 还主动写了一万多字的检讨。”

“大概是怕了吧, ”吃薯片的室友顿了顿,“档案里要是背了处分, 毕业很影响就业的,公务员什么的估计就别想考了。”

“啊, 那还是挺可怜,听说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唉。”

“涉及到毕业工作还是挺严重的,周铭好像也写检讨了, 挺厚的一沓。”

几个室友说来说去,陆嘉音已经换好睡衣,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她出来时淡绿色的毛巾还按在脸上,听见室友问:“陆嘉音,你要是主动接受他们的道歉原谅他们,可能系里会考虑从轻处理,你会接受道歉吗?”

其中一个室友捋了下头发,声音柔柔地回答:“会吧,毕竟都写了检讨,帖子也删掉了,态度挺诚恳的,同学一场,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涉及到就业不算小事呢,你说是吧……”

陆嘉音擦干脸上的水珠,从毛巾里抬眸,露出一张素颜的脸。

她只说了两个字:“不会。”

不会原谅他们。

这个回答成功让寝室陷入沉默。

大概是陆嘉音的态度与她们想象中完全不同。

尤其是跟之前那个说没必要针锋相对的室友发言一比,显得过于冷血,几个室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谁都没再开口。

对话没有继续进行,陆嘉音拿出习题集,拉开椅子坐进桌前。

-你到底是喜欢数学,还是习惯了用做数学题的方式逃避?

-一个人的坚强太孤单了,以后我陪着你吧。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这两句话,陆嘉音翻开习题集的指尖顿了顿,眸光微动。

他说陪我?

怎么陪呢?

陆嘉音拿出手机,主动给顾亦发信息:

【造谣的人找到了,学校会给他们处分。】

顾亦没回信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陆嘉音戴上耳机,走到阳台接起电话。

他那副带着京腔的懒洋洋的嗓音传进来,顾亦说:“有点不放心,我得叮嘱叮嘱我们的大模特。”

陆嘉音扬了扬眉梢。

还从来没人觉得她是个需要叮嘱的人。

“学校给的处分是会进档案的,档案跟随终生,在校期间记过处分影响各种奖金评级,毕业之后影响就业和考研,这些你知道吧。”

“知道。”

“被处分的人一般都会选择道歉,你身边大概率会出现劝你大度原谅的人,但是陆嘉音,受伤害的是你,要不要原谅取决于你,针不扎在其他人身上他们永远不知道疼,只有你自己最有话语权和决定权。”

陆嘉音笑了笑:“我不原谅的话,好像很冷血啊。”

顾亦在电话里嗤笑一声:“看来劝你大度的人已经出现了。不原谅就冷血了?都是成年人,他们躲在网线后面造谣的时候就不冷血?做错了就要认,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这道歉到底是真心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是想要逃避处罚?”

月色朦胧,顾亦的声音同月色一起涓涓入耳。

陆嘉音靠着阳台门,无声地笑了笑。

学校是在几天后找到陆嘉音的,阵仗很大,特地选了一间小教室,来了好几个老师,不止数学系,金融系和电子工程的老师也在。

陆嘉音进去时周铭和那个什么系草都在,两人垂着头,系草眼眶通红,看样子还哭过。

“这是他们写的检讨书,”系主任拿着一沓东西递给陆嘉音,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后面几份是我们教师团体的道歉声明,没有第一时间同你了解事情真相确实是我们做教师的失职,我们感到非常抱歉。”

陆嘉音看这些检讨和道歉的时候,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门进来,跟众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坐到了教室最后。

“周铭同学和李余同学的行为有失一个大学生的身份,并且触犯校规,学校是决定给他们记过处分的,但如果你主动接受他们的道歉,学校可以考虑从轻处罚……”

系主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周铭和李余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他们的老师也紧紧盯着陆嘉音。

教室里的大多数人都想要息事宁人的。

陆嘉音站在教室里,抬起头,不卑不亢:“不好意思,我个人认为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该是我来决定,该是他们自己争取。”

“没错。”教室后面的院长突然开口。

陆嘉音寻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一个头发带着点花白的男人,50岁左右,带着一副眼镜。

院长背着手走过来:“这件事学校很重视,我认同陆嘉音同学的观点,处分他们还是要背的,但撤销可以通过自己努力。”

顿了顿,院长继续说,“我看你们造谣时很有精力和时间嘛,多去参加一些本专业的竞赛,比赛证书可以撤销处分,具体的学生手册上都有写……”

“另外,你们几个老师也要罚,扣年终奖和半年的评职称资格。”

院长重新把目光落到陆嘉音身上:“很坚强,很难得,希望这件事没有给你带来过多的负能量,前途很长,别为了这一个沟壑纠结太多。”

窗外飘了一场轻雪,天色都变得灰蒙蒙。

教室里的灯明晃晃,照得生活都跟着泛光。

如果14岁那年出事之后,做母亲的韩露也能给她一个公平的待遇,是不是那些事情就不会演变成心理问题?

陆嘉音站在学校的长廊里,无奈地笑了笑。

解决完这件事是下午5点,陆嘉音的手机安安静静。

整整一周Dawn那边都没有需要她配合的工作,那天那通电话之后,顾亦也没再联系过她。

突然空闲下来的陆嘉音甚至有些不习惯,她抬头看着临近夜色的天际,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词:

酞青蓝。

好像是顾亦跟她说过,这种介于闷沉与清透之间的蓝色是酞青蓝。

想到工作室里的几个人,陆嘉音弯了弯嘴角,脚步轻快。

昨天收到汇款信息,做平面模特的报酬已经发到银行卡里。

应该买些吃的感谢一下这群人的,陆嘉音想。

半个小时后,陆嘉音提着一大袋既能做晚餐也能做夜宵的小吃迈进了地铁里。

正赶上星期五的晚高峰,地铁里有些挤,手机在兜里“嗡嗡”震动,她只能艰难地在两个大妈和地铁空隙里拿出手机,没看是谁就接起了电话。

丛梓略显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嘉音,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没在自习吧?”

“方便,你说。”

“我们前阵子一直在熬夜,然后周二那天亦哥突然给我们几个订了机票,说什么工作要松弛有度让我们去海边放松一下。”丛梓语速飞快,陆嘉音站在嘈杂的地铁里,努力把手机贴近耳廓。

丛梓他们没心没肺地在海边嗨了2天,后面遇上大暴雨,不能出海也不能晒太阳,干脆一个个躲在酒店里没出门。

也就是这样,才无意中发现了网上的消息。

德国的ZAZ工作室也参加了年底的国际珠宝设计赛。

ZAZ很强,Dawn碰上他们鲜有赢的时候,偶尔也会用一点不光彩的手段,Dawn的几个二等奖都是拜他们所赐。

这次更过分,直接挖走了顾亦手底下的两个兼职小工,连备用模特都被挖走了。

还发了个微博:

【年底的比赛会遇到某个手下败将,很兴奋。】

配图是同Dawn原兼职小工和备用模特的合影。

这是挑衅。

上次遇上ZAZ是在环球海洋保护组织联名的公益珠宝设计赛上。

顾亦怕其他人有压力,全程瞒着没说,自己连续通宵熬设计图熬了三天,最后只差一票输了比赛。

“亦哥明明该是最难受的人,但他当时还笑着用手机录我们哭的样子,调侃我们丑。”

丛梓说着说着又带了哭腔,猴子直接抢过电话:“嘉音,能不能麻烦你去工作室看看老大?他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抗,我们出来已经三天了,别回去他已经熬得猝死了!”

陆嘉音皱了下眉。

电话那边又变成了丛源:“滚,你他妈能不能说点好的!喂?嘉音?我们已经准备登机了,但最快回帝都也要凌晨了,老大疯起来饭不吃、觉不睡特别恐怖,你能不能去看他一下?”

“我在路上了。”陆嘉音说。

由于常跑Dawn,顾亦那张房卡最后还是到了陆嘉音手里。

Dawn工作室依然漂亮得像一块星河碎片,陆嘉音刷卡打开房门,把手里的一大袋子小吃放到门廊的柜子上。

工作室里只开着一条点状灯带,光线昏暗。

顾亦的独立工作间门敞着缝隙,光线自门缝穿出来,在地板上切出一条明亮的长方形。

陆嘉音慢慢走到门边,顾亦正仰头闭着眼靠在椅子里,眼底有些淤青,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了。

他的耳廓上别着铅笔,眉心蹙着,满地满桌面都是设计图。

陆嘉音推开门,有意开了个玩笑:“顾老板不会又在等着看我会不会偷亲你吧?”

她的话音刚落,顾亦霍然睁眼,眼底布着几条血丝,看到陆嘉音时愣了愣,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来了?”

看来状态是真的不太好。

连他最擅长的浪都忘了。

陆嘉音弯腰一路拾着地上的画稿走过去,站到桌前,突然开口:“伸手。”

顾亦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睡意未消,整个人反常地沉静,乖乖把手伸出来。

掌心干燥,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上沾着一点墨绿色的颜料。

陆嘉音闭了闭眼睛,深呼吸,用力冲着他的手掌拍下去。

“啪”!

陆嘉音甩甩拍得发麻的手掌,平静地说:“今日份的脱敏。”

顾亦盯着被拍红的掌心愣了愣,忽地扬起嘴角笑了,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拖着调子问:“陆嘉音,你是来哄我开心的?”

顿了顿,他甩着手掌“嘶”了一声:“你这哄人方式,很特别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亦:别的男主都能得到一个拥抱啥的,我就厉害了,我挨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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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态

陆嘉音撕开三明治放在牛皮纸袋上, 又拿出坚果酸奶。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她抬眸看去,被众人担心会猝死的顾老板刚洗了个澡, 神情气爽地迈着长腿走下来。

他穿着宽松款的白色毛衣,臭美地别了一枚白欧珀胸针,袖口推到小臂上方,露出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

这人走到哪都像在走秀场。

顾亦擦着半干的头发坐进陆嘉音对面的椅子里, 坚果酸奶被他抛起又接住, 他冲着桌上装着小吃的大袋子扬了扬下巴:“心有灵犀啊,我真的是快饿死了。”

陆嘉音没理会那句“心有灵犀”的撩.拨,目光落在顾亦的下眼睑上:

洗个澡的时间,他像是褪去了所有疲惫, 连下眼睑上淡淡的淤青都不见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顾亦问。

“看你为什么没猝死。”

顾亦拿过三明治, 突然笑了一声:“是不是丛梓又跟你说什么了?往我脸上贴金了?啧,估计把我说得像个超人似的, 又说我什么事情都默默自己扛着了?”

陆嘉音淡淡“嗯”了一声:“几天没睡觉?”

“哪有那么浮夸,我困了也会睡一会儿的,只不过没回卧室, 你来的时候我不就在睡觉么。”

顾亦咬了一口三明治, 敛着笑的眸子亮得像星光, 丝毫不见困倦,倒真不像是完全没睡的样子。

很多人饥饿时吃相颇为狼狈, 但顾亦没有,他举着三明治, 悠哉地靠在椅子里,细嚼慢咽。

吃完三明治,顾亦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蜷起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哎,能让我们的大模特担心我真是很高兴,但还是要澄清一下的,没有丛梓说的那么夸张,她可能是连续剧看多了总喜欢脑补些催人泪下的情节。”

陆嘉音目光扫着他。

心说,我都看见了啊,别人都在海边玩,你一个人在这里熬工作,这不是事实么。

顾亦看上去有点无奈,“还跟你说了上次比赛我瞒着他们自己改稿的事情?”

“嗯。”

夜色正浓,窗外的轻雪还没停,晚风呼啸吹得树影摇曳。

顾亦看了眼天色,笑着开口:“真是个适合约会的气氛,可惜又要谈公事。”

不依附于大公司的珠宝设计工作室都会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原因有两个:

其一,为了与优秀同行切磋,提升自身实力;

其二呢,就是为了在各大比赛中提升工作室的知名度。

在Dawn参加比赛的过程中,总能遇到德国的一个工作室阴魂不散,几年里不多不少,撞见过五次。

五次交锋,Dawn全败。

人很多时候都容易给自己设限。

输的次数多了,再遇见会变得更容易紧张更容易失误,心态作祟,甚至发挥得还不如以前。

第四次撞见ZAZ的时候,顾亦已经发现了丛源猴子他们“赛前崩”的状态。

第五次与ZAZ狭路相逢,顾亦干脆没告诉其他人ZAZ参赛,p了个图把ZAZ抠掉,自己熬了几天修好了尾稿。

“跟护着他们没关系,我就是单纯觉得自己抗压能力稍强一些,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也不知道他们在感动什么。感动也是表面上的,真让他们公款出去玩,玩的项目一个比一个贵,我怎么养了这么一群败家玩意儿。”

顾亦的讲述停顿一瞬,撕开坚果包倒进酸奶里。

陆嘉音从牛皮纸袋子里翻出塑料勺子递过去,顾亦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接过小勺子,浪兮兮:“爱的勺子,真感动。”

你才是不知道在感动什么!

陆嘉音睨他一眼,问:“你就不会觉得心态受影响?”

“自己做不好的时候才会受影响吧,”顾亦搅拌着酸奶笑了笑,“比赛更多的应该是跟自己比,Dawn一直在进步,这就够了,至于什么时候能赢过ZAZ,或许下次,或许下下次,总会有机会,急什么。”

总会有机会,急什么。

陆嘉音挑挑眉梢。

这人,明明是输了比赛的,脸上一点输家的影子都没有,他眸色坚定,笑得春分得意游刃有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常胜将军。

总得允许这世界上有人比你优秀。

但是呢,那些比你优秀的人能不能一直比你优秀,是要靠自己努力的。

很骄傲。

却又很谦卑。

“所以根本没有丛梓说得那么夸张,我心大而已,”顾亦喝了两口酸奶,笑着说,“而且丛源那家伙,一听到ZAZ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镶嵌都手抖,留下来更容易崩盘,不如去玩。”

陆嘉音到工作室时是7点钟,不知不觉跟顾亦聊了两个多小时,多半时候是顾亦在说她在听。屋里暖气很足,挡住了窗外风雪交加的酷寒。

顾亦突然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哎,有件事不得不给我们大模特点压力。”

“什么?”

面前的人积起了些聊公事时候的正经,指尖轻敲着桌子,看上去颇为严肃。

陆嘉音不明所以,静静等着他开口。

这种态度,应该是说公事吧?

但顾亦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终于露出一点跟他年龄相仿的轻狂:“ZAZ那群狗挖走了原有的备用模特,所以请我们的大模特,从今天起务必照顾好自己,平安健康,不许生病。”

陆嘉音一怔。

说他在假公济私,又没有证据。

但这话真的算是公事吗?

她思索半秒,只能点头应下来。

知道丛源猴子他们要回来,顾亦也就没打算去休息,睡着了也会被那群家伙吵醒,他干脆摊开设计稿坐在客厅里精修细节。

陆嘉音也没睡,窝在一旁沙发上,翻看着ZAZ历年来的比赛设计。

获奖照片上的ZAZ主设计师是个看上去跟顾亦年纪差不多的男人,高鼻梁灰色虹膜,名字叫安德里。

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天之骄子。

模样帅气。

但身为Dawn的模特,陆嘉音就是对安德里的面相喜欢不起来。

顾亦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

带着这样的思绪,陆嘉音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凌晨2点多,她感到有些热,睁开眼就看见没合上的杂志,以及那个设计师安德里举着奖杯笑的样子。

陆嘉音眉心微皱,合上杂志,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袭柔软的毛毯。

她抬眸看去,顾亦仍然靠在桌边,神色专注,他面前是一堆设计图,还有一些散在桌上的珠宝裸石。

这种时间段总是让人更容易放松警惕。

陆嘉音几乎没有犹豫,在静谧里出声,问了一个白天绝对不会问的问题:“顾亦,你真的觉得输赢没所谓?”

“那还是有所谓的,不过,纠结输赢这件事确实没必要。”顾亦转着手里的笔偏过头。

顾亦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滴”的一声刷卡声,然后是蜂拥而至的猴子丛源他们五个人,一个个卷着凌晨的寒气一窝蜂地扑了进来。

“亦哥!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猴子扑过去。

“......”顾亦嫌弃地推开猴子,“离死还早着呢,既然都回来了,开个小会?”

几个人风风火火地放下行李箱,坐在客厅的椅子里。

说是开小会,他们面前堆着的却是陆嘉音买来的那一大兜子小吃。

猴子咬着鸡翅急急开口:“ZAZ这群小人,挖我们的人还发微博,这绝对是针对我们!怎么办?”

“针对的就是你这种容易被影响心态的,”顾亦淡着脸,手里的笔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上,“被针对,是因为他们怕,懂了没?”

这句话说得实在嚣张。

却偏偏在当下的情况下嚣张得极有道理。

不止猴子一愣,丛源米老头和大卫也是一愣。

丛梓兴奋地拍手:“对啊!说明他们怕了!不然那么多个工作室参加,怎么偏偏就针对我们呢?这是怕输了要搞小动作呢!”

“就是!上次我们虽然第二,也就跟他们差一票,肯定是怕咱们赢!”

陆嘉音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静静看着他们。

顾亦之前那副理智又沉稳的样子已经收起来了,展露出极傲的一面。

这人实在是太聪明,他知道现在Dawn现在需要的是一支强心剂,干脆一点保守的余地都没留。

“这次的设计没问题,展现形式上我稍微做了些改动,模特需要四次出场,分别戴上咱们设计的不同珠宝,每次只展览一种,做四个主题。”顾亦拿出设计稿分下去给大家。

日迭,星起,破晓,黎明。

最后一个黎明是Dawn的。

顾亦眉宇间绽着轻松的笑意:“顺便给评委们安利一波咱们工作室的名字。”

“对啊!这样分开展览确实更容易被记住啊!”

“尤其是咱们这种更擅长单品的工作室!”

“亦哥!牛逼啊!”

“之前咱们怎么没想到呢!”

……

顾亦忽而一笑,向着陆嘉音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陆嘉音正起身准备去接杯水喝,对上他的目光,有种被狡猾狐狸盯上的错觉。

顾亦勾着嘴角说:“敢做这种四个主题的出场呢,主要是有你们嘉音小姐姐做模特。”

猴子整个人都在兴奋中,一下子蹿起来:“嘉音在手,天下我有!”

兴奋冲淡了面对ZAZ的怵意,米老头甚至开始得意忘形:“ZAZ怎么了!正面刚他们!”

大卫也跟着叫嚣:“正面刚他们!”

顾亦跟着陆嘉音走进厨房,陆嘉音接好一杯温水,回眸睇他:“很会祸水东引啊顾老板。”

“哪能呢,这不是为了给他们点信心么,真要是输了你以为他们会来怪模特?这点担当Dawn的人还是有的。”

陆嘉音举了举水杯:“祝你们旗开得胜。”

“是我们。”顾亦纠正她。

顾亦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弹了一下陆嘉音手里的玻璃杯,“叮”一声脆响,他说:“你不如祝我早点追到你,这样我更开心。”

再回到客厅的时候这群人已经开始击掌相庆了,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一样。

丛梓过来跟陆嘉音击掌,陆嘉音笑着应下了,抬起手跟她相击。

余光瞥见丛源和猴子也高举着双手过来,陆嘉音稍显犹豫,整个人不着痕迹地轻轻往后闪了一下。

玫瑰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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