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角泛着泪光,但倔强地不肯任眼泪滑落:“我也想像你一样。”
“手伸出来。”陆嘉音忽然说。
女孩不明所以,怔怔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心里有一片被自己掐得通红的指甲痕。
陆嘉音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绿色的创可贴,轻轻贴在她那排甲痕上,说:“祝你走出黑暗,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你可以的。”
一直到女孩离去,顾亦才晃到陆嘉音身边。
他两只手插在兜里,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吊儿郎当,轻扯嘴角:“用在我这儿学的方法撩姑娘呢?”
这类的贫嘴陆嘉音一般都是不理的,只会淡淡瞥他一眼。
不过今天这一眼瞥过去没什么眼风,因为这方法还真是跟顾亦学的。
像是他传递过来的温暖,又被她传递出去。
因为你,我变成了温暖的人。
-
7月初,D大开始放暑假。
陆嘉音应下了楚聿说去日本进修调酒的提议,课程时间是一个月。
临出发前一天,楚聿来到Dawn的工作室,用一箱顶级香槟收买了猴子他们的心。
顾亦和陆嘉音逛完商场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坐在餐桌旁。
楚聿端着个香槟杯正在给他们讲香槟酒:“……看着香槟气泡慢慢从杯子里升起来的过程是一种享受,比起葡萄酒,我个人其实更偏爱香槟,口感清爽又有些蜜饯的香味……”
然后顾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底下这群连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都分不清的、味觉迟钝的家伙,一个个重重点头,煞有架势地应和:“没错!”
顾亦把购物袋往沙发上一丢,语气非常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楚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状似体贴:“毕竟你最近那么忙,我来问问音音,需不需要我送她去日本。”
顾亦:“呵。”
只需要你滚。
Dawn这边确实是不方便离开太久,顾亦本来想送她到日本,呆一天再回来,但陆嘉音表示自己可以。
而且她想,一个月真的不算久,忙着忙着就过去了。
两人出发那天清晨,迟迟走不出工作室。
一群人来来回回叮嘱陆嘉音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丛梓还抹了两滴眼泪说舍不得她。
顾亦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打断这群婆婆妈妈的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随时都能去看她,又不是很远,早晨走中午就到了,墨迹什么。”
说别人的时候挺来劲的,去机场的路上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真到了机场,顾亦拉着陆嘉音的手忽然变得紧了。
在窗口换过机票,进安检前,顾亦紧拥着陆嘉音吻了吻她的额头,开始了他的叮嘱环节:
“到那边如果有水土不服就去医院,别拖着。”
“他们英文发音会有些不同,听不习惯就用手机录音。”
“那边喜欢吃生鸡蛋生鱼片什么的,吃不惯就避开。”
“听完课别总在酒店憋着,出去走走,你那酒店楼下景色还不错。”
“在日本可能会赶上烟花会,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挺美的。”
……
顾老板大概忘了一个小时前自己是怎么不耐烦地嫌弃别人墨迹的,一条一条嘱咐下去。
最后看了眼时间,才把人拉到柱子后面,深深吻了一下,目送陆嘉音独自推着行李箱去安检。
陆嘉音过了安检,回头看时顾亦还在。
她淡笑着挥挥手,没走出两步,手机震动。
是顾亦的电话。
两人隔着安检护栏和清晨机场不算密集的人群,陆嘉音接起电话,听见顾亦说:“等会儿。”
“嗯?”
“再多看你两眼。”
陆嘉音举着电话笑起来,干脆大大方方坐在行李箱上:“看吧。”
“过几天忙完了我去看你。”
“好。”
日本这边课程是很有名的一位调酒界前辈开的,很多各地的调酒师都慕名而来。
调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稍微改变一下基酒的种类,哪怕是加冰方式或者摇动调酒壶力度的变化,得到的口感都会不一样。
这位调酒前辈讲得很细致,不同酒的历史,不同的调酒杯的试用,还有很多宝贵的配方。
哪怕是课下,自各个国家的调酒师们也都在交流当地的调酒文化。
陆嘉音同顾亦联系的时间只有晚上回酒店后,好在日本和国内的时差只差一个小时。
陆嘉音到日本后的第5天,那天老前辈讲到他最爱的朗姆系列调酒,兴致大发,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讲座。
顾亦说得对,日本这边的英文发音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尤其是老前辈说到兴奋时还会无缝衔接日语。
陆嘉音不得不全程录音,录得时间久了,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讲座结束后一个几个调酒师一同往出走,顺便聊到了朗姆酒里最盛行的鸡尾酒——代基里。
“听说东京全日空大酒店的代基里很棒,要不要去尝尝?老师刚才推荐的配方里还有哪家?”
“还有皇家酒店,两家店的配方不一样,不然都尝一下吧!”
来自法国的调酒师和两位日本调酒师交流后,转头用英文问陆嘉音:“Are you with us?”
陆嘉音看了眼自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笑着摇头:“Not today。”
回到酒店后陆嘉音把手机充好电,房间是来日本之前顾亦帮她定好的,落地窗外是干净的街道和河流。
明亮的灯牌上印着比划简单的平假名,偶尔冒出几个眼熟的繁体字。
这样的大片玻璃窗让陆嘉音想起在巴黎的那个跨年夜,她和顾亦坐在床边聊天看烟火。
也让人想到工作室一楼总是浸着阳光的客厅。
相比之下,这个夜就有些寥寥萧萧。
陆嘉音考上大学时,坐上火车离开家只觉得有种解脱。
她还以为乡愁这种情绪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没想到这个晚上她居然格外想念顾亦温暖的怀抱和工作室的欢声笑语。
手机电量充到百分之八十时还是安安静静的,顾亦平时早该发来信息或者打来电话,今天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直到电量充满,陆嘉音拔掉充电器,想了想,点着顾亦的名字拨出电话去。
响了两声,顾亦接起来,罕见地没先开口调侃些什么。
总觉得今天他有点反常。
陆嘉音看着窗外的霓虹,叫了他一声:“顾亦。”
顾亦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笑也带着喘:“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很想我啊?”
“嗯,很想你。”
陆嘉音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也不想挂断电话。
“想我好办啊,”顾亦笑得很愉快,“把房门打开就行了。”
陆嘉音愣了两秒,几乎是跑着穿过了宽敞的房间。
拉开房门,顾亦正举着电话站在门前。
这人连个行李箱都没拿,眉宇间都是沾染着笑意的温柔,他的眸子亮得像工作室里那盒放在黑色丝绒布上的碎钻。
这家酒店里弥漫着清淡的薰衣草檀香,本来是很安神的味道,陆嘉音却在顾亦出现在这个空间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顾亦勾着嘴角,张开双臂:“来吧,拥抱你思念至极的爱人。”
陆嘉音几乎没有犹豫,走过去把头埋在他怀里。
顾亦揽着她的腰,得逞地大笑,像个顽劣的少年:“闻到了吗,急着来见我们的老板娘,跑了六层楼梯的汗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大概还有5、6天吧,《玫瑰》就要完结啦!
那啥...弱弱地问一句,你们还在吗?我为什么感jio评论区的宝贝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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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夜晚
顾亦洗完澡出来时, 陆嘉音正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小沙发上。
沙发旁边立着一盏暖色的台灯,光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陆嘉音身上。
她面前是琳琅的酒瓶和几种不同型号的酒杯, 一沓A4纸印着与酒相关的资料,上面摊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一看就是学霸。
但此刻这个学霸正握着一支银色的调酒长匙,搅动酒杯里的粉红色酒液, 大概是新学来的配方, 陆嘉音调到一半,目光又落到笔记上。
顾亦没出声,安静地靠在浴室门边,端详着陆嘉音的神态。
她那双眼生得漂亮, 眼角像带着小钩子, 此刻却眸光温柔,像窗外那轮未满的婵娟, 带着尖尖的角却温柔地用皎洁的轻纱笼着夜幕下的人间。
让人想要住进去。
最后两勺红石榴糖浆倾入酒杯,顾亦才笑着开口:“几点了还练习呢,这么刻苦?”
“调给你的, ”陆嘉音像是早就知道他站在那儿看她一样, 波澜不惊地抬眸, 对上顾亦的目光,“据说译名叫‘爱情’, 要不要尝尝?”
陆嘉音总是在调酒。
但她这一刻的温柔,与在旧房子酒吧那种冷调的“您的某某酒, 慢用”不同,这是只有顾亦才能享受到的特别待遇。
顾亦当然知道这点,所以看向她时眸子深情得像静静流淌在酒店楼下的隅田川。
她端着酒杯的指尖被灯光染成暖色, 顾亦没接那支酒杯,直接握着陆嘉音的手腕,轻轻抿了一口。
白兰地混合着DOM甜酒的醇香、又带着些水果的甜酸充斥在口腔里,口感很有层次。
陆嘉音问:“怎么样?像爱情吗?”
顾亦用食指和中指把酒杯从陆嘉音指间托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语气淡淡:“感觉差点什么。”
“嗯?”
陆嘉音下意识垂眸,去看桌边本子上记着的笔记。
眼睑才刚垂下,顾亦拄着桌子倾身,隔着一桌子的酒瓶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他摄着陆嘉音的唇含了含,又辗转撬开,带着酒香侵入。
吻毕,他才笑着评了一句:“令人迷醉。”
都不知道这人是在说酒,还是在说她的唇。
人都是会成长的,陆嘉音同顾亦在一起也有一阵子了,大概是近墨者黑,这种程度的撩.拨她只需要睁开迷离的眼睛,不慌不忙地把目光睇过去,问上一句“不继续了吗”就好。
顾亦也不是没被反撩过。
大概是异国他乡想念作祟,陆嘉音说得比平时更直白些。
她说:“今晚我想在上面。”
顾亦小腹一热,干脆绕过桌子把沙发上的人抱起来,也顾不上是不是碰掉了陆嘉音那一沓资料和笔记本,直接抱着人往床上去。
酒店的床没有工作室那么软,床笠稳稳地罩在床垫上,倒是不用担心床单被揉成一团抹布。
唯一的褶皱,是陆嘉音的手紧紧抓着的痕迹。
爱到深处,往往一触即发。
一杯酒的味道哪够诉说深情,肌肤相亲才足以慰思念。
……
顾亦抱着陆嘉音重新洗了个澡,酒店里的沐浴露是梨子味的,清清爽爽。
再回到床上,两人靠在床头聊着一些无关痛痒话题,陆嘉音却突然觉得酒店这间房也没有那么寂寥,窗外那些灯牌看着也算顺眼,不比巴黎那个跨年夜差。
挺好的一个夜晚,陆嘉音的手机又响起来。
顾亦“啧”了一声,随口调侃:“我一当老板的都没有你忙。”
突然想起现在的时间,这人又咬了咬牙:“又是楚聿那个神经病?他又去美国了?”
正常人谁会总在深夜打电话来,也不怪顾亦觉得是楚聿。
但陆嘉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眸色淡淡,说了一句:“是韩露。”
这个名字顾亦只听过一次,但并不陌生。
陆嘉音那次回上谷市时是他送她去的火车站,路上她提起过韩露这个名字,神情很淡漠,顾亦印象很深。
尤其是后来,他知道了这位母亲在陆嘉音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陆嘉音接起电话,没开口。
电话那边传来韩露的哭声,哭得断断续续,连声音都掺杂了沙哑和鼻音:
“嘉音,那人是个王八蛋,他打掉了我的孩子,他还有妻子,他根本就不会娶我,都是骗我的,全都是骗我的,为什么我遇到的男人都是这样的骗子,老天爷不公平!不公平!“
韩露哭诉时的声音没有吵架时尖锐,夹着个别脏字,听上去却也楚楚可怜。
陆嘉音握着手机,想起她那张妖艳的脸,哭起来大概像细雨洗红芍,风情万种。
如果陆嘉音是男人,她大概也会想要把这样的女人揽进怀里,忽略韩露的贪财自私和愚蠢无知,只为了她这一刻的美。
但她不是,她是韩露的孩子。
或者直接些说,她是韩露盘算中的未来提款机。
韩露的哭声染得这个美丽的夜都有些烦人,陆嘉音适时打断她:“你要什么。”
“嘉音,我需要钱,你有没有钱。”
陆嘉音脑子里飞快地算了算存款,除去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开销,她垂着眸子把目光落在自己腿上,顾亦的手轻轻搭在那儿,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她说:“我只有7万,转你银行卡。”
电话那边的哭声停了,韩露问:“只有7万吗?”
7万是不多,只够韩露买两个包包。
陆嘉音没回答她,只说:“不要再打来了。”
陆嘉音没有叫韩露妈妈。
就像韩露没有虚情假意地问陆嘉音过得好不好。
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次联系了,本来去年的那次恩断义绝还算体面。
韩露不肯,在最后的体面和7万块之间,她选择了钱。
挂断电话,陆嘉音把钱转过去,然后拉黑了韩露的电话号码。
做完这些,陆嘉音才转头去看顾亦。
其实是有些尴尬的,陆嘉音不是一个擅于掩饰的人,她刚才听着电话里的韩露如泣如诉地讲“为什么我遇到的男人都是骗子”时,脸上大概明明白白地写着“因为你天真又愚蠢”吧。
可能没有男人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友是这样冷漠的人。
但顾亦永远让人安心。
对上她的目光时,这人居然笑得同平时一样不正经,还开了个玩笑:“我们老板娘也太艰苦了,手机也不换换,一点秘密都没有,捂着耳朵都能听见。”
“手机贵,我没钱。”
“啧,猴子前天刮掉我车子一片漆,补漆的钱都够换十个八个手机的,”顾亦抬手捏了捏陆嘉音的脸颊,把人揽进怀里,“一个个的都那么败家,凭什么让我的老板娘这么节俭,明儿带你挑手机去,咱俩换个情侣款。”
陆嘉音眸子里终于染上笑意:“恐怕会变成工作室的团款。”
Dawn的其他人不但是顾亦口中的败家子,最近隐约还有种电灯泡的趋势。
他给陆嘉音买个什么特别点的小东西,哪怕是一瓶进口饮料,这群人看见了都要嚷嚷着买一样的,情侣款永远会变成团款。
电灯泡就算了。
五个电灯泡同时发光发热,怪叫顾亦头疼的。
但陆嘉音好像很享受这种热闹。
顾亦佯怒地立了个flag:“不可能,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大概是运动让人饥饿,顾亦在夜里点了一大份拉面来吃,浓郁的猪骨飘散出鲜香,他把陆嘉音抱在腿上,坐在沙发前一起吃。
物质丰足的年代,要这样头挨着头共享一碗面的机会不多,反而给人一种特别的温馨感。
气氛渐渐恢复到韩露打来电话前,陆嘉音喝下一小口顾亦喂到她嘴边的骨汤,眉宇间最后的淡漠也消散了。
好像忽然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在深夜点来这碗拉面。
这个男人永远有办法不动声色地抚平生活里堆叠起来的小褶皱。
陆嘉音背靠着顾亦,轻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不会。”
顾亦语气坚定。
她回眸去看他,还以为顾老板好说多正经的话,他却开了个小黄腔。
顾亦的指尖拂过她的鼻尖、唇和下颌,沿着秀颀的脖颈一路向下,压低声音靠在陆嘉音耳边:“你里面有多暖,我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想更两章的,但早晨坐了个6点的航班,3点起床太伤了,脑子有点懵,怕写不好。
(看见留言啦,好开心,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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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烟花
带着陆嘉音他们这群调酒师的老前辈叫山崎, 70多岁了仍然精神抖擞,对调酒的热情不减。
他时常在讲到某种酒时忽然兴奋,带着年轻时的回忆把酒的配方讲述给调酒师们听。
因此拖堂也是常有的。
只不过这种“拖堂”与学校的拖堂不同, 山崎老前辈的拖堂受到每一位调酒师的欢迎,甚至隐隐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成为一名好的调酒师是要带着情感去调酒,记得2001年,我当时在大坂, 有一位客人走进我的酒吧, 他看了很久的酒单,最后点了酒单上的第一款酒——马提尼。”
山崎前辈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那天外面真是冷啊,他递过来的钱都沾染着寒气,你们猜我做了什么?我居然为他做了一杯热的马提尼!”
坐在下面的调酒师们皆是一愣。
马提尼无论哪种配方都是冰的, 毕竟是用金酒做基酒, 热了的马提尼绝对会丧失一部分辛辣的口感。
老前辈笑得眼纹舒展:“我知道已经开始有人质疑我了,如果你们站在那天的场景里, 你们也会这么做,为一位衣不蔽体的、从未进过酒吧的流浪者奉上一杯热的马提尼,是我的荣幸啊。”
调酒师不是机器, 不止要机械地把酒按照配方调出来。
为不同的人或者情景而改变调酒配方, 这是调酒师的爱。
仔细想想, 陆嘉音从大一开始兼职调酒,三年多的调酒经验里, 只有一次改变了调酒配方。
是因为顾亦。
而那次他点的酒,居然也是马提尼。
她记得她把青柠和西瓜做的小猪脸果签插.到马提尼澄清的酒体中, 顾亦当时颇为意外地扫了一眼:
-你们这儿的马提尼配这么幼稚的装饰?马提尼不是配橄榄?
-给别人是配橄榄。
-这么说,我在你这儿,有特殊待遇?
想到这儿陆嘉音坐在酒店的会议厅里兀自笑了。
忽然能明白这位老前辈为什么会在讲到一些酒时带着兴奋回忆, 那大概都是生活里“爱”的瞬间。
陆嘉音想,到她年迈的时候,也能回忆起很多这样的瞬间,而这些瞬间或许都会与顾亦相关。
他是她所有爱的源头。
顾亦在日本呆了几天,知道陆嘉音忙,他一般不打扰。
窝在酒店同工作室里的人开视频会议或者带着蜜丹纸出去画一些灵感草图。
“东京今晚有烟花大会,有空就去看看吧。”
山崎前辈提前下课,他把稿件夹到腋下,起身离开会议厅,“观察生活,感受生活,爱上生活,也是成为优秀调酒师的重要一课。”
每年夏天日本都会举办烟花大会,用于祈福和安抚亡灵。
陆嘉音收好东西,盘算着约顾亦去看烟花。
手机忽地震动一瞬。
顾亦刚好发来信息:
【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陆嘉音跟着其他调酒师的身影走出教室,拨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顾亦听上去有些意外:“今天下课很早啊,果然心有灵犀。”
长廊外是大亮的天光,才下午4点,确实很早。
但心有灵犀是什么意思?
“心有灵犀?“陆嘉音带着疑问重复了一句。
“对啊,心有灵犀,”顾亦语气听起来很愉快,“正想约你去看烟花大会,你就提前下课了。”
“......与你心有灵犀的应该是山崎老师。”
陆嘉音这样说完,听见顾亦在电话里重重地“啧”了一声。
顾亦在一家和服店等陆嘉音,离上课地点不远,陆嘉音走了不到10分钟就到了。
和服店的老板娘化着日式浓妆,热情地迎了出来,她看上去很兴奋,用不太标准的同她打招呼:“尼蒿!”
顾亦大概来得很早,已经换了一件浅灰色男士和服,正靠在门边,说了一句日语。
老板娘拍着手应和,转身扯过一件和服,比在陆嘉音身上。
之前在酒店或者饭店点餐顾亦都是说英文的,这还是陆嘉音第一次听到顾亦说日语。
小金说顾亦是“撕漫男”,其实没错。
他靠在那儿淡笑着吐出日文发音的样子,慢悠悠的语调,站在和服店的货架前,确实像漫画里的男主。
只不过站在他身旁同样和服的老板娘也很漂亮,两人笑着用同一种语言对话,又都穿着纯色的和服……
陆嘉音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们一眼。
顾亦身后的货架林林总总,摆满了各种装饰品和道具,他随手拿起一支很长的红木烟斗,指了指老板娘拎着的那件和服,问陆嘉音:“难得下课早,换个装,我们去约会?”
换上和服的陆嘉音很惊艳,粉色的布料印着绯色花纹,衬得她多了些温婉。
和服店的老板娘举起拇指比了几下,大概是在夸陆嘉音穿上好看,还热情地帮她挽了发髻。
陆嘉音站在和风装修里,几乎与东京的街道和挂在门口的鲤鱼旗融为一体,但她又是美丽景色里最令人惊艳的一笔。
从和服店出来,走了半条街,顾亦忽地看了眼陆嘉音若有所思的神色:“怎么感觉你没有很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提前下课?”
陆嘉音装作不经意地垂眸,整理着和服宽大的袖口。
天色还早,太阳要落不落地坠在天边,像一颗橘味硬糖。
“不是这个,”顾亦的眼睛眯缝一瞬,“因为什么不开心?说说?”
这条路都是往隅田川方向走等着看烟火的游人,陆嘉音抬眼,语气平静又带着些疑惑:“可能是在吃醋?”
“什么?”
顾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陆嘉音不擅长描述这种事情,只淡淡地说:“你和和服店的老板娘站在一起,看着很相称。”
热闹的日本街头,道路两旁是飘散着迷人香气的大坂烧和鲷鱼烧摊位。
顾亦愣了愣,忽然大笑着去捏陆嘉音的脸:“天大的错觉,我只和你相称!这是谁家的调酒师这么可爱,还会吃醋的?”
陆嘉音拍开他的手,听见顾亦笑着调侃:“哎,知道我用日语说的什么吗?”
“不知道。”
“我说我老婆来了,请帮她挑一件最美的和服,哈哈哈。”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醋吃得没什么道理,陆嘉音干脆转移话题,下颌一扬,指着鲷鱼烧的摊位:“去买那个尝尝吧。”
鲷鱼烧做得精美,弯着尾巴的小鱼造型,可可爱爱。
一只红豆的,一只芝士抹茶的。
陆嘉音对抹茶不算感兴趣,捧着红豆馅鲷鱼烧看了又看,有些舍不得下口。
顾亦趁着陆嘉音不注意,凑过去咬了一大口。
可爱小鱼顿时少了半个头,露出红豆馅,有点暗黑感。
陆嘉音蹙眉去看顾亦,看神色可能想打死他。
顾亦大笑着跑开,在人群中回眸,弯起嘴角欣赏陆嘉音的样子:
她穿着和服很难昂首阔步,追不上他,只能无奈地瞪过来。
顾亦像个顽劣的孩子一样,站在商场灯牌下乐不可支。
烟花大会在晚上7点开始,天桥下面的人越聚越多,太过热闹,两人只能凑近了靠在一起才能听清彼此说话的声音。
他们在人潮攒动中十指紧扣,任人流再汹涌,也冲不散。
有了旧房子酒吧提前开业的前车之鉴,陆嘉音怎么想都觉得山崎老师提前下课很可疑。
她去和服店的时候顾亦早就到了,还换好了和服,可是他怎么知道今天她会提前下课的?
早有预谋?
串通好的?
顾亦听完她的问题再次大笑出声:“你也把你男朋友想得太牛了,调酒界的老前辈又不是楚聿,我还能干涉人家几点下课?”
陆嘉音的目光落在他的和服上。
无声质疑,你怎么会提前换好和服?
“是想约你来烟花大会的,但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顾亦突然揽着陆嘉音,往她耳边凑了凑,“和服呢,本来是想着回去穿的。”
有时候他的暧昧太朦胧,陆嘉音理解不上去,只能偏头去看他。
顾亦说:“穿着做……”
这个男人在哪儿都能浪,好在烟花听不下去他的话,在7点整准时炸向天际,震耳欲聋地绽放在夜空中隐掉了顾亦后面浪花。
陆嘉音和顾亦同时仰起头,看着蜿蜒而上的光斑开成漂亮花幕。
巴黎的跨年夜因为脚踝受伤没能去街上看烟花,日本的烟花大会就像是迟到的补偿,给了顾亦和陆嘉音相依跻身在人潮里的机会。
身旁都是听不懂的欢呼和尖叫,这个烟花大会的夜是巨大的狂欢现场。
陆嘉音稍微提高声音去问顾亦:“他们在说什么?”
顾亦回眸,那深邃的眸色被金色的烟火染得像他工作室里的一方黑欧珀宝石。
他忽地笑了,随着大声欢呼的人群喊了一声:“我爱你。”
那声音太悦耳,陆嘉音灿然一笑,居然也跟着喊了一句:“我爱你!”
烟花太盛,爱意也太盛。
夜空繁华锦簇,隅田川的河水也映得璀璨,有种当下就是最好的人间的感觉,谁在这样的场景里可能都会想要畅谈未来。
顾亦在河边买了一把手拿烟花,用打火机点燃递给陆嘉音,忽然问她:“哎,我的老板娘,你理想的以后是什么样子?”
“你是不合季节的圣诞老人吗?”陆嘉音笑着问。
顾亦手里的烟花跳出星形光影:“说说呗,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
“我没想过。”
陆嘉音的下颌微微扬着,看向漫天的烟花,1万多颗烟花在天上炸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停止,她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
过了良久,她才在璀璨的夜空里回眸,淡笑着说:“钱够花,有个温暖的家。”
顾亦笑了,把手里燃尽的小焰火丢进垃圾桶,吊儿郎当:“就这?这个太简单,圣诞老人表示可以超纲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修了无数遍,昨晚搞到11点,今早5点又开始,然后我这两天都不在家,有点累,今晚休息一下不更了,给昨天等我的北鼻们发红包,举起小手我看看有谁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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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担心
烟花大会结束后的两天, 顾亦本来没打算回帝都市。
晚上,陆嘉音在浴室洗澡,顾亦坐在酒店沙发里同Dawn的其他成员开视频会议。
说是“会议”, 其实大家也还是那副老样子,偶尔正经地聊几句公事,中间穿插着无数玩笑和调侃。
该敲定的公事都结束了,猴子又提起展馆那边的一位特别参观者:“哎虫子, 那老头今天又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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