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但没过几天,学校的贴吧里突然冒出一篇跟陆嘉音有关的帖子:

【数学系美□□等生,被多位金主同时包养】。

帖子里有很多张偷拍的照片,陆嘉音坐进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跑车, 除了跑车之外还有其他车, 但无一例外,都是豪车。

陆嘉音被多个金主包养。

陆嘉音辗转男人之间。

陆嘉音可能是有钱人的惯三儿。

陆嘉音卖自己。

……

很多言论在贴吧发酵,在各自无聊生活里潜伏的人,带着不同目的, 一点也不介意给别人的火上添一把柴, 披着匿名马甲肆意宣扬着不用负责任的谣言和观点。

陆嘉音对此浑然不觉,她上网也只是查个资料, 从来不去看那些没有数据和理论依据的八卦。

在关于她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之际,陆嘉音只觉得11月的天气是真的冷。

9月她还穿着露脐装,现在才过了两个月, 她恨不得翻出最厚的羽绒服穿上。

直到一天下课, 暗潮才露出端倪。

陆嘉音穿好蓬松的棉服, 身后的女生走得快了些,无意踩到陆嘉音的脚, 略显慌乱地道歉:“啊!抱歉抱歉,踩疼你了吧。”

陆嘉音对班里的同学不太熟, 但这个女孩她总在图书馆遇见,成绩不错,偶尔还会红着脸过来问陆嘉音两道题。

名字不记得, 人倒是眼熟的。

陆嘉音笑笑:“没事儿。”

天气实在是冷,陆嘉音又戴了条围巾,刚迈出教室,班长叫了她一声:“陆嘉音,系主任找你。”

系主任?

陆嘉音有些意外,礼貌道谢:“谢谢。”

系办公室敞着门,露出一排整齐的铁皮柜,辅导员和数学系的主任都在,还有两个带过她的老师,陆嘉音敲了敲门:“报告。”

“进来吧,”辅导员看了眼系主任,浮着一层淡笑先一步开口,“陆嘉音同学,最近学校里关于你的传言很多,不知道你有没有耳闻?”

“没有。”陆嘉音平静地回答。

系主任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电脑屏直面陆嘉音,里面是那个盖成几千层高楼的帖子,系主任声音很严肃:“看看这个。”

陆嘉音的目光落在电脑上,随意扫了两眼。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照片拍得不行,把她拍矮了至少10公分。

辅导员还贴心地递过了鼠标,但陆嘉音没动。

她甚至不觉得这种东西她需要花费时间仔仔细细去看。

系主任说:“到了大学恋爱自由,我们当老师的也不愿意过多干涉,但前提是学生不要做出格的事情,你这件事对同学甚至学校的影响都很不好,对你自己更是不好,学校不只是想要教会你们知识,更想教会你们做人。女孩子,还是要自爱些。”

这位系主任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很重。

陆嘉音敛着眸子,看上去听得很虚心认真,但她眼底滑过一丝嘲讽。

“长得好看确实很容易在挺多地方走弯路的,现在的孩子啊,唉。”办公室里的一个陌生老师插嘴感叹了一句。

从进门开始,就没人问过陆嘉音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从主观里就认定了,这个长相优越的女孩,入学时家庭条件一般,现在频繁坐进不同款式的豪车,是学坏了,是走弯路了。

没人明说。

但他们的态度就已经在心里坐实了那些谣言。

需要开口解释吗?

但她为什么要为自己没做错的事情开口解释呢?

就因为那些谣言?

为什么总是无辜的人要开口解释呢。

为什么不是那些做错的人出来道歉,而是无辜的人要心急又紧张地自证呢?

为什么呢?

14岁那年好像也是这样。

陆嘉音眉心轻轻蹙了一瞬,在某个相似的情景下,她突然像一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

辅导员苦口婆心:“这个帖子学校会帮你处理,但你也注意些,不是老师们想要干涉你的私生活……”

“那是什么呢?”陆嘉音眸子里敛着淡笑,慢慢抬眸,目光扫过老师们。

有那么一瞬间,屋子里的几位老师目光全都变了。

没有人意识到自己是在冤枉,所有老师都在心里叹息着给陆嘉音贴上了更大的标签:

这个学生太顽固了,她没救了。

系主任的声音冷了下来:“检查报告你是要写的,自尊自爱自省自律是你们大学生的基本要求!”

-

顾亦坐在图书馆外面的石椅上等了很久,陆嘉音下课应该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居然还没出现在图书馆里。

顾亦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逗人:

【怎么今儿这么慢?梳妆打扮准备嫁我了?不用那么麻烦,你怎么样都好看。】

嘚瑟完这么一句,对面迟迟没回复。

顾亦也不急,反正他是从来没享受过秒回的待遇,陆嘉音这姑娘,做起题来六亲不认,他也不刻意叨扰,干脆拿出铅笔和蜜丹纸,坐在校园里画图。

顾亦不是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他自认为自己在编织一张大网,他在观察陆嘉音,越来越了解她的喜好和习惯,越来越能看懂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那个等着收网的人。

但那天陆嘉音一声压抑的干呕让顾亦突然意识到,他自己才是更早陷进网里的人。

因为在被推开的一刻,他看向陆嘉音蹙起的眉心,只觉得心里被狠狠揪了一下。

图书馆里一个女生红着脸一直在往窗外看,顾亦三次无意间抬头,那个女生都在看他,看上去欲言又止。

隔了几分钟,那女生干脆从图书馆里出来了:“那个…我想问一下,你是在等我们系的陆嘉音吗?”

顾亦抬眸:“是啊。”

女生对上他的视线脸又红了两分,深深吸气,像是鼓起勇气似的,快速说:“陆嘉音被系主任叫走了,听说是因为贴吧的事。”

说完女生就跑了。

贴吧?

贴吧什么事?

顾亦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往耳后一别,干脆掏出手机进了D大的贴吧。

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数学系美女”和“包养”这样的字样。

顾亦面色一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耐又冷淡的气息。

2000多条评论,顾亦一目十行地看完。

【长得挺高冷的,怎么净干女表事啊,恶心。】

【呕呕呕,那个女的平时一副好学生样,还以为多清高呢,竟然干出这种事。】

【被她三了的那些原配得多可怜啊,唉。】

唉,你,妈。

顾亦狠狠把手机怼回大衣兜里,随便拉了个人:“同学,数学系主任办公室,怎么走?”

他一脸气山雨欲来,被拉住的男生愣了两秒匆匆往身后一指:“D区,芳华楼3层!”

顾亦大步走进芳华楼的时整个人气压极低,像一片行走的雷暴云,他迈上三楼,看见走廊右侧的数学系办公室,深深吸气,压下想踢开门板的冲动,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是一个严肃的男声:“进来。”

顾亦扯了扯嘴角,进门就是一句非常不客气的话:“听说贵学校对我的车子很感兴趣?”

正在办公桌上写检查报告的陆嘉音听见熟悉的声音,略带诧异地抬起头。

来学校之前顾亦刚去跟一位客户见过面,难得地穿了一套正装,黑色大衣里面是一套熨烫妥帖的西服,连鞋子都穿了正装配的皮鞋。

果然是人靠衣装的,他那些平日跟陆嘉音插科打诨的浪劲儿都收敛起来,整个人沉淀出一种利刃般犀锐的气势,连眸子都夹着冷。

陆嘉音轻轻扬眉,在心里评价:

还挺唬人的,把系主任和副主任拿乔起来的那些小官腔秒得渣都没剩。

顾亦这么穿明显就不是本校学生,还一进门就这么呛声,系主任可能自觉没面子,皱着眉开口:“请问你是哪位?”

“我啊,”顾亦自顾自地扯过一把椅子,坐在办公室中央,扬起嘴角,“我是你们校贴吧热帖里,所有亮相的车的车主。”

所有车,的车主。

嚣张,太嚣张了!

这一句话把屋子里的老师都搞懵了。

“哦,也是你们这位品学兼优、勤恳做人、踏实学习的好学生的老板。”顾亦说着回过眸子,忽地冲着陆嘉音笑了一下。

自他进屋起,所有笑的笑意都未达眼底,只有这一笑,眼睛弯弯。

像是在说,我来了。

系主任眉心没松,反应了几秒才开始询问:“什么老板,我们学校……”

“怎么,你们学校这么保守?勤工俭学不行?那条规定写着?拿出来我看看。”顾亦大爷似的往办公室里一坐,语气里的嘲讽开得足足的,“放学还不让走,造谣的不抓抓受害的,贵学校挺能啊,真令我大开眼界。”

一屋子老师被顾亦堵得正哑口无言,教《代数学引论》的赵老师腆着肚子进了办公室,看见顾亦愣了一下:“咦,顾老师,又是你啊?”

系主任一脸“你别扯淡了他哪儿像老师”的表情下,赵老师悠哉地坐进自己的工位上:“李主任这是隔壁美术学院设计系外聘的讲师顾亦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新生欢迎会你还说,要是咱院的老师都这个颜值,出勤率肯定咔咔的……”

系主任:“……”

你闭嘴吧赵老师,我面子里子都被你丢光了。

顾亦把事情原委简单交待了一下,一屋子老师都有些尴尬。

这件事的误会起源于真的没人能想到那么多车都是同一个人的。

由于偏见,也没人料到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真的是靠兼职在赚学费。

要放平时顾亦也就这么算了,但他一进屋就看见陆嘉音穿着蓬松的棉服,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前写检讨。

他顿时就觉得他们陆嘉音受了天大的委屈,气得他火都要烧到天灵盖上去了。

即便老师们讪讪地表示这是误会,又难为情地拍着陆嘉音的肩膀解释:“这孩子就是话太少了,叫她来她也不说清楚,这不,冤枉她了,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没好好……”

顾亦也还是把老师们的面子一张一张撕下来当成了鞋垫,他语气凛凛:“她话是少了些,没你们那些爱造谣爱八卦的爱徒能叭叭,但也不代表她该在这儿写什么鬼检讨。”

“你也是,让你写你还真写!”

顾亦一扭头,对上陆嘉音一双似笑非笑的明眸。

没有委屈没有难过,依然孤傲依然神秘。

顾亦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这姑娘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写什么狗屁检讨。

他拎起陆嘉音桌子上的纸一看,上面三行飘逸的大字:

没做过。

不知道哪错。

反省不了。

再往下看,呵,更厉害了。

纸上都是默出来的公式和数学题型,自己出题自己答,写得还挺认真。

旁边还开辟了一小块面积当草稿。

顾亦:“……”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亦:说好的弱小委屈又无助呢?

-

(2/3)第二更,下一更晚上6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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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拍摄

中湖别墅, 十字街08号。

棕色的SUV停在Dawn工作室门口,顾亦拉开车门,在秋风瑟瑟里敛了敛羊绒大衣, 神情有些无奈:“说真的,我进办公室的时候还真以为你挨欺负了。”

陆嘉音把围巾拉过下巴才下车,果然挡住了一阵凉风,羊绒围巾里传出一声轻轻又朦胧的笑。

这天接陆嘉音到工作室的事情比较多, 要量走秀的服装尺寸, 还要准备明天去S市拍平面图。

陆嘉音夹着冷空气一进门,站在门口的丛源就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外面冷吧,今年真邪门了,刚11月就冷成这样。”

顾亦稍微落后陆嘉音半步迈进工作室, 只闻到茶香, 半晌也不见有人给他倒一杯,“啧”了一声才开口:“我的呢?”

“你想喝自己倒去, ”丛梓站在丛源旁边,拎着皮尺叉腰,“嘉音慢点喝, 别烫到。”

顾亦嗤笑一声, 胳膊肘碰了陆嘉音一下, 稍触即离,看上去像是漫不经心的随手动作:“哎, 瞧见没,你这地位现在可比我都高, 不如这个老板给你来当,我替你去上学吧。”

陆嘉音在他触碰时稍微停顿半秒,没多做计较, 略略扬手喝了两口红茶。

玩笑归玩笑,今天的时间还是紧张的,在顾亦喝红茶的时候陆嘉音已经脱掉外套去里间量服装尺寸去了。

里间只有陆嘉音和丛梓两个人,她把手臂抬起来,丛梓拿着皮尺环过陆嘉音的腰,惊呼:“56?你的腰围才56?天呐,这也太细了?”

更让丛梓诧异的是,腰围56的人胸围居然84,这傲人的身材!

丛梓把尺寸认真写好,又量了一下自己,叹气:“我这天天少食多餐地减肥,腰围还是65呢。”

陆嘉音没有跟女孩子们聊这些话题的经验,陷入一阵沉默,而后干脆换了话题:“为什么要量尺寸,衣服也是Dawn做?”

丛梓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那倒不是,参赛的模特服装得咱们自己出钱定制,说是为了最大限度上发挥了设计师的想法,但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这些东西主办方不给出钱。”

主赛方只提供比赛的知名度以及场地,包括明早陆嘉音和顾亦去S市拍摄的杂志平面,也是为了提前宣传自己找的门路。

秀场虽然在年底,现在各家参赛工作室却是已经在暗相较量了。

“希望我们这次能赢,”丛梓放下皮尺和笔,“Dawn做的大多都是没什么报酬的活儿,一年两年的也就这么一个赚钱的项目,要是输了我们都要靠着亦哥养活。”

丛梓是个话痨。

给她一个话题她能跟你聊到天荒地老。

这不,陆嘉音就随口抛了个问题,丛梓就从工作室说起,说着说着又说到顾亦。

顾亦在巴黎念书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国际珠宝公司的邀请,当时丛源和猴子是顾亦小两届的学弟,两人成绩都挺好,但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都过于理想。

丛梓说到这里时轻轻叹气:“我哥和猴子哥受不了那种明争暗斗和阿谀奉承,两个人加起来,心眼都没有物业捡到的金毛狗多,可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理想啊。”

猴子因为不满校内比赛有黑幕,大□□学。

丛源实习期间跟老板吵架,辞职失业。

两人正没日没夜地抽烟喝酒低迷时,顾亦创立了Dawn,把两个社会里漂泊的孤儿纳入这个“新家”。

丛梓自己也没好多少,她当时正在一家国企当实习会计,整天被老资历的办公室前辈挤兑,后来顾亦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干脆也来Dawn得了,丛梓才从国企辞职。

建立Dawn的时候很辛苦,来的新成员很多都撑不住跑了,好几年下来也只留下了大卫和米老头两个固定成员,最初没有名气时,全靠顾亦不停地往里砸钱才撑过难关。

“亦哥这人嘴上不说,其实心特别细,又总爱不动声色地大包大揽,我们谁创了祸都是他兜着,就像是我们的避风港。”丛梓说着握了握拳头,“所以这次的比赛,一定要赢!Dawn冲啊!”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坐进机舱里,陆嘉音还在想丛梓说的那些话,忽然就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些。

让人无端紧张。

顾亦昨晚熬了个通宵,正阖着眼在她身旁的位置上养神。

拍摄的是陆嘉音,他也就是个陪同,穿得自然没有多正式,短款飞行夹克棉服配工装牛仔裤,头上还扣了一顶鸭舌帽,像是出来旅行的。

只有陆嘉音知道,对于年底的比赛,工作室里的这群人谁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凌晨3点多她起夜,大家都瞪着熬红的眼睛各自在工位上忙碌着。

陆嘉音扫了眼顾亦眼下淡淡的淤青,无意识地放轻动作,拿出一本《高等代数习题集》开始不停地刷题。

帝都市到S市虹桥机场的航行时长很短,2个小时后飞机开始缓慢下降,陆嘉音刷题的手还没停下,飞机已经在轻颠中落进机场的停机坪。

登机时是早晨7点,秋冬的晨光来得晚些,那时天色蒙蒙,到S市已经是9点多,天光大亮。

机身滑行,阳光自窗口倾泻进来,明晃晃地落在陆嘉音的侧颜和她摊开的习题集上。

陆嘉音像是浑然不觉,笔尖唰唰游走在纸上,不停,反而越写越快。

飞机上的广播正播送着抵达信息:“……飞机已经降落在虹桥机场,室外温度12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中,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身旁的顾亦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不足两小时的浅眠已经让他消了疲惫,他看向陆嘉音,突然开口:“丛梓昨天跟你说了什么?”

陆嘉音笔尖一顿:“没有。”

“真的?”

顾亦轻笑一声,声音里夹着些刚睡醒的低沉,飞机结束滑行,舱门打开,旅客陆陆续续站起来。

他摘掉头顶的鸭舌帽戴在陆嘉音头上,替她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

陆嘉音只觉得发顶略一沉,她听见顾亦在起身前开口:“找你做模特是来锦上添花的,不是救苦救难,你不用跟着紧张,你负责美,其他的交给我们就好。”

-

到达拍摄地点是上午10点半,满屋子气质各异的模特走来走去,陆嘉音找到自己的造型师领了衣服去换装。

珠宝展示的拍摄服装跟纯粹的服装展示不同,需要尽可能跟珠宝的主题契合,又不能在服装设计上抢了珠宝的风头,所以款式都很简约。

陆嘉音的第一套服装是绸缎材料的黑色吊带裙,换上之后整个人都有种黑天鹅的气质。

她整理好裙摆坐在化妆室等着化妆师,却没想到这一天对她来说也会是艰难的挑战。

进来的化妆师是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他的助手也是个男性,陆嘉音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不着痕迹地敛了下眉,随后礼貌打招呼。

化妆师很绅士,先帮陆嘉音拧开一瓶水插了吸管放在桌上,才开始给她上底妆。

他干燥的手指拖在她下巴上或者脸侧,陆嘉音藏在大裙摆下的手紧紧抠着塑料椅子,面上不显分毫。

层层铺垫过底妆后,化妆师才开口:“你看上去很紧张?”

陆嘉音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请稍等。”

“好的,洗手间在走廊尽头。”

拍摄室里有些闷,靠在门口等的顾亦正垂着看手机,忽然感觉到化妆室的门被推开。

他抬眼看过去,看见陆嘉音面色淡淡地走出化妆室,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洗手间。

顾亦心里一紧。

裸粉色?

那天在警察局陆嘉音的唇色也是这样。

洗手间里弥漫着浓香熏的味道,陆嘉音敛着裙摆干呕了半天,深呼吸,再吐气,试图压下心里的不适。

不该是这种时候,不能在这种时候。

大家在工作室里熬夜的样子浮现在陆嘉音眼前,但她越是心急,喘.息就越是困难。

洗手间里只有陆嘉音一个人,她站在镜子前,拼命努力向下压着不适,手心很快被汗浸湿,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水。

“陆嘉音,”门外突然传来顾亦的声音,“我进来了?”

陆嘉音没回应,脑子里的数学题和丛梓的话错综着乱闪,再次试图强压不适。

“还好吗?”顾亦迈着大步进来。

过了足足半分钟,陆嘉音才抬起头,语气淡淡:“走吧。”

“不拍也没事儿,一个杂志而已。”

“我没事。”

顾亦抬手拦了她一下,不问原因,理智地分析情况:“我问过了,今天当值的化妆师只有Vick,你这个状态能撑完一整套妆吗?镜头下任何细微的表情都会被放大,一个小时后就是你的拍摄时间,不逞强,理智分析你自己,告诉我你觉得自己能行吗?”

“我能坚持化完妆,但不保证拍摄顺利,可能会出现肢体僵硬的状况。”陆嘉音也同样冷静地分析着自己。

顾亦摸了摸下巴,得出结论:“那走吧,甭拍了,难得公款出来一趟,带你玩去,想不想吃大闸蟹?”

陆嘉音在他问句里轻轻笑了一声,那股恶心烦躁和僵硬终于被她成功压了下去。

她用略带潮湿的掌心拉住顾亦手腕:“顾亦。”

顾亦愣了一瞬,像是怕自己听不清,顺着她的力道倾身:“你说。”

“我很抱歉,”陆嘉音没想到化妆师会是男人,她叹了口气,把话说完,“丛梓说你会化妆,如果是你,我也许可以撑得久一些。”

再次坐到化妆室里,对面的化妆师变成了顾亦,不明所以的Vick站在顾亦旁边给他指导。

Vick以为是顾亦醋坛子打翻了才亲自给人化妆,一边指导还八卦地调侃道:“顾,这是你的女朋友?你太护着了吧。”

顾亦也不解释,语气混不正经:“是啊,你多看她一眼我都想给你两拳呢。”

吓得Vick马上又后退了半步。

趁着Vick退得远,顾亦小声询问:“还能坚持吗?不能别强撑。”

为了让陆嘉音放松,顾亦跟服装那边借了一副黑色的真丝手套,他带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拖在她下巴上,在她脸侧打了一层薄薄的腮红。

陆嘉音动了下睫毛,表示自己没事,还能坚持住。

“哎,”顾亦手里拿着腮红刷,压着音量开口,“我有个问题,突然很好奇。”

“问。”

顾亦眼睛弯了一下:“我记得,你的择偶标准是数学成绩好的同龄人?现在还没变?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大几岁的珠宝设计师吗?”

作者有话要说:  (3/3)第三更。

明天是双更,中午12点和晚上6点,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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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房间

S市, 陆家嘴,新锐大厦。

拍摄室内堆积着柔光箱、反光板,以及各种灯架和相机脚架, 暖气开得很足,模特们穿着裙装甚至感到热。

陆嘉音的额角渗出一点细密的汗,摄影师叫停,化妆师Vick过去补妆。

定妆粉饼轻轻扑在她脸侧, Vick小声嘟囔:“我得注意点距离, 顾看见了一定会吃醋。”

陆嘉音没解释,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状态,轻轻笑了笑。

拍摄进行了5个多小时,除了模特, 满屋子行走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是男性。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那位高鼻梁的英国摄影师还给陆嘉音比了几次大拇指,表示对她的满意和认可。

顾亦站在单向玻璃窗外, 目光紧紧跟随拍摄中的陆嘉音,他的眉心一直没放松过。

口红挡住了陆嘉音的唇色,但顾亦仍然能在陆嘉音敛眸或者轻笑着深呼吸时, 感受到她努力压制着的交瘁。

下午五点过后, 白日趋于打烊, 天色渐暗,拍摄工作也逐渐收尾。

六点多, 拍摄终于正式结束,陆嘉音礼貌地跟摄影师和工作人员道别, 换下衣服后一刻未停,直奔洗手间。

顾亦站在洗手间门外,隐约能听见里面的水流哗啦没能隐掉的干呕声。

Vick过来时正好听见一些, 他先是面露诧异,随后一拍巴掌:“Congratulations,顾!你要当爸爸了!恭喜你呀!”

顾亦:“……”

结束工作并且卸了妆的陆嘉音看上去神色疲惫,裸粉色的唇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酒店就在新锐大厦对面,其实步行也就是过个长天桥,不到10分钟的距离。

顾亦却已经叫好了出租车,让司机拉着他们在前面街口掉头停在酒店门口,他的态度很坚定,一步都不想让陆嘉音多走。

陆嘉音的目光落在窗子两旁不断后退的金融大厦上,举起矿泉水瓶抿了一口。

车子汇入车流,顾亦突然低声开口:“对不起。”

她偏过头去看,顾亦正撑着额角,眉心紧蹙:“我不知道今天的摄影团队和化妆团队会是这样的,是我疏忽了。”

半敞的车窗透过略带潮湿的南方空气,陆嘉音已经好很多了,她轻轻挑了下眉:“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有问题。”

她说完这句话,顾亦的眉心没松,反而越皱越紧,但他什么都没问。

车子在街口掉头,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猴子帮他们提前订过房间,顾亦和陆嘉音拿着证件在前台检验过后,得到了一张房卡。

一张房卡?

陆嘉音这会儿气色好了一些,迈进电梯时甚至有心情跟顾亦开了个玩笑:“不会只订了一间房吧?”

“我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么?”顾亦歪戴着鸭舌帽,用眼角睨她,“想什么呢,套房,两间卧室共用客厅那种。”

“哦。”

顾亦是个舍得花钱的老板,工作室出差订的从来都是套房,什么豪华套房、总统套房就没有Dawn这几个人不敢订的。

去年有一次为了赶设计开临时会,甚至还订过五位数的独立别墅套房。

哪怕他现在拿着的房卡看上去极普通,并且,到了3楼层后整层楼看起来也都是面积不大的普通房的样子,顾亦仍然认为猴子不可能定一间标间给他。

3037门口,“滴”,顾亦刷开房门。

宽敞的套房并没有出现,门里面就是普通的房间,一眼就能看见床单雪白的一张大床。

连标间都不是?

居然是大床房??

陆嘉音探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原来套房是这样的。”

顾亦:“……”

顾老板惨遭打脸,咬牙切齿地给猴子拨了个电话,叉着腰站在空旷的酒店楼道里,一副有气没处撒的样子:“你,定什么,大床房?!”

酒店走廊里很安静,猴子幸灾乐祸的声音清晰地自手机里传出来:“满意吗亦哥?我特地给你和咱们嘉音小姐姐创造的条件,哈哈哈哈!不用太感谢我哦~”

陆嘉音靠在墙边,看见顾亦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嘴唇开阖,无声地吐出一句脏话。

根据口型判断,大概是:谢你妈。

她忽地笑了一声。

顾亦挂断电话,听见她的笑声敏感地回头,有些无奈,招了招手,示意陆嘉音进屋。

他拉开桌前的椅子:“你先坐一下,等等我,我去前台升级个套房。”

然而换房的事情没有顾亦想得那么简单,他在前台交流了20多分钟,房间也没换成。

“对不起顾先生,因为会展中心在开国际联合会议,房间已经都被定出去了,未来三天都没有空房……”

“我们给周围的酒店致电帮您联系过了,其他酒店的房间也都订满了,真的非常抱歉……”

前台的工作人员穿着小西服外套,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大堆,其实就一个重点:

没房,换不成。

顾亦拿着手机回到3037时,陆嘉音正坐在桌前刷她那本《高等代数习题集》,他另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开口:“没房了,可能还真得委屈你将就一下。”

“也行。”陆嘉音没什么反应,倒是状态在数学题里越来越好,连唇色都变成了玫瑰色。

“也行?”顾亦把鸭舌帽丢在桌上,吓唬她,“小说看过没?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半是要发生点什么的,不怕?”

陆嘉音的目光还在习题上,手上的笔也没停,反问:“发生点什么呢?”

玫瑰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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